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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九章 比斗

作者:無缺
    洪江一大步立于台前,对林坚拱手道:“林公!洪某听闻你要开办文展,这实在是一件大好喜事,特地带着门下弟子赶来祝贺,来路上遇着些麻烦,耽搁了时辰,还请林公不要介意,洪某是个粗人,不会说什么酸儒官话,但这心意绝对不假!”

    洪江一大手挥道:“抬上来!”

    来人应声,两个壮汉分别怀抱一个石狮子上前,那狮子连带石座足有一人来高,重逾千斤,落地时四周都跟着震了一下,百姓们见壮汉有此神力,纷纷鼓掌叫好。

    林坚拱手道:“洪兄实在太过客气,铁线帮携如此重礼参展,足见洪帮主盛情之至。不知洪兄在来路上遇着什么凶险,可曾有人受伤?”

    洪江一大手一挥道:“没事没事,不过是些虫豹野兽,林公不必操心。”

    台上一众保人不敢怠慢,起身对洪江一行了行礼,有人提议道:“久闻洪帮主大名,今日难得遇见,不如帮主就为大伙表演一段拳招,也好助助兴致!”

    洪江一哈哈笑道:“使得使得!洪某迟来,自当领罚,这便给大家舞拳助兴!”

    看台前,翔艺二人好不容易挤了过来,他们见报名的多是富家公子,驻足而视,一时不敢上前。

    他二人站的久了,身后报名的人不由排起了长队,执笔老者有些奇怪,抬头道:“你二人立于此处,可是前来报名?”

    大熊看了看老者,又看了看翔艺,翔艺也没有决断,喃喃道:“报……报还是不报?”

    身后有人叫道:“你们不报就到别处去,别在这里挡路!”

    老者哈哈笑道:“你们两位少年倒也有趣,报不报名自己都不知道?”

    一旁郭超听到动静,转过头笑道:“咦?这不是翔艺吗?怎么?你们不报名,还挡着路不让别人报名?”

    凝墨闻言也看了过来,大熊见气氛有些僵持,嘿嘿笑道:“老人家,你这报名可要收银两吗?”

    原来他二人见报名的多是富家公子,担心没钱支付学金,是以久久不敢上前。

    郭超闻言一喜,不等老者开口,抢先道:“拜师求学,那自然是要礼金的!”

    翔艺本不欲与之争辩,可凝墨在场,他不愿失了面子,便从怀里摸出两个铜板道:“钱?我有钱!”

    周围人明显愣了片刻,旋即笑了起来,翔艺不知他们为何而笑,一时有些发蒙。

    “这次报名只是做个登记,待今日文展结束,还需一番遴选,因此不用收钱。”老者面露笑意道,“你二人姓名为何?”

    “翔……翔艺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翔艺?”

    翔艺不知怎么回答,老者又加了句:“哪个翔,哪个艺?”

    郭超故作惊讶道:“哦!翔艺,你该不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吧?”

    翔艺脸色憋得通红,感觉到凝墨注视着自己,他哪敢抬头,一时尴尬万分,周围的声音吚吚呜呜,说的什么,翔艺早已听不清楚。

    迟早得学门武功,起码能躲到地缝里去。

    须臾永恒,也不知过了多久,只听那声音道:“喂,云伯让你按个手印呢。”

    这话仿佛无上法术,一举将翔艺唤醒,翔艺这才注意到,凝墨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边,这话便出自她之口。

    众目睽睽之下,翔艺心中大是紧张,手指僵硬的粘过红泥,摁在纸上,林府下人狐疑的看着他,有人嘲笑道:“这孩子动作这么僵硬,身体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?”

    有人插了句:“我看他是脑子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众人哄然大笑。

    翔艺无言以对,心中却颇觉温暖,危急时刻,凝墨果然出言相帮,这份情意,自己可得牢牢记在心中。

    凝墨见翔艺被人嘲笑,有心帮他,便指了指台上道:“听我爹说,铁线门擅于外功,其下有八百弟子,这洪帮主的拳法,想必是极好的!”

    翔艺见凝墨指向台上,目光便盯着台上,倒是大熊在旁与凝墨接起话来,时不时逗得凝墨娇笑不已,翔艺平日里能说会道,现在却不知怎么插话,他这几日于罗汉拳颇有研究,见洪江一拳法套路与罗汉拳如出一辙,可每逢发力处却又大有不同,心中不由暗暗对比起两套拳法的优劣长短来。

    众人瞧的热闹,又有几个小门派自告奋勇,拿出各自绝活,场面登时添色不少。

    凝墨在台下一一介绍,大熊听得直鼓掌,赞道:“你爹真是厉害,居然能认识那么多江湖好汉!”

    凝墨摇了摇头道:“那有什么可喜?我爹这十年在雁华,尽忙着去结交这些江湖中人,却连我娘的祭日都给忘了!”

    翔艺听出凝墨埋怨之意,不由紧了紧拳头。

    此时飞云观道长也登上了台,那道长掏出数张符箓,将其贴在嘴边,神秘念叨一阵,复将半数符箓掷于空中,低喝一声:“凝!”

    却见符箓凭空碎裂,一个脑袋大的冰球现于半空,道长再将所剩符箓尽数抛起,喝了声:“燃”!

    一大团火焰迅速将冰球包围,冰火交汇融合,不断传来嘶嘶声,众人看的紧张,大气都不敢喘,眨眼间冰球火焰消失不见,空中只留下一团白色雾气。

    “好!”

    台下欢呼叫好声连成一片。

    翔艺目光盯着飞云,时不时向身旁瞟上两眼。

    见大熊两眼发直,凝墨道:“这是飞云爷爷的符咒,是不是很厉害?”

    大熊膛目结舌道:“太厉害了!这以后做饭就不用生火了啊!”

    凝墨咯咯笑道:“你怎么就想到吃?”

    有爻民大声喊道:“道长你们收不收徒啊?”

    “就是啊!既然来了,好歹收些弟子再走啊!”

    其他人纷纷附和。

    飞云道长抚须道:“我飞云观便在那西北白云山上,每年正月二十是我飞云观收徒之期,届时我必将派人前来,大伙也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
    众人鼓掌,乡野小爻,哪家人要入得厉害门派,那绝对是不得了的事情。可惜青林爻地势偏远,纵使江湖上三流门派也很少来此收徒,倒往往有些不入流的门派,抑或无德之人假借收徒名义,行拐卖诱骗之事,孩童被他们带走,从此音讯全无,人间蒸发。

    其它门派也纷纷表示会来青林爻收徒,如此喜事公布,大伙自然呼喝连天,不少汉子面露笑意,已经开始筹划放弃农作打猎,去学习修仙之道了。

    林坚鼓掌上前,打趣道:“林某初来青林,偶得四字,久久想不出楹联相配,甚是头疼,没有办法,我只好求教府上的文青先生,这文青先生可是个高人,他说:‘青林爻文人雅士甚多,不如拿出来让大伙看看,集思广益,自有答案。’诸位以为如何?”

    乡亲们见有热闹看,自然叫好,大浪帮一人在台下道:“林公都想不出来,我等凡夫俗子更不用提啦!”

    大伙连连称是,林坚笑着摆摆手,拿出墨笔在身后的牌子上写下四字,正是“墨迹未干”。

    台下不乏文人墨客,越厉害的人越觉得此联难对,相反一位不知典故的秀才开口道:“这有何难?上联是十年寒窗做学问,下联是金榜题名喜当爹!”

    林坚笑道:“不知何解?”

    秀才道:“这十年寒窗做学问,学问做得好,当上了状元郎,如此一步登天,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?写的字迹还没干,门外要嫁给你的姑娘早就排成一排啦!”

    大伙起哄叫好,林坚大笑而书,走笔行云流水,举动好似和场上气氛完全融合,众人高声和,笔画就锋锐,众人低语时,笔画就圆润,待得两句话写完,林坚命人将楹联递给秀才,道:“难得兄台捧场,这幅字便送予兄台,权作敬意。”

    街上悬挂字画虽多,可无一副是林坚真迹,台下富贾立时有人出价千两向秀才买字,众人这可炸开了锅,为求林坚赠联,各种稀奇古怪的对联也是凭空而出。

    众人语出多不成文,飞云道长听着直摇头,提气道:“诸位,且听飞云一言。”

    这一喊用上了道家真气,众人顿时安静下来,飞云道:“飞云游历天下,去过不少名山大川,看世间众生百态,山水佳绝,便作画记之,街上画作百幅,有几幅便是飞云拙笔,飞云有一联,还请诸位品评。这上联是奇山俊水易画,下联是一字千金难求。”

    大熊道:“这老神仙说的啥意思呢?”他见飞云凭空生水火,便将他当作了仙人。

    凝墨道:“他是说自己画山水容易,却没人欣赏,爹爹行书厉害,别人就是花千金也难买到一个字。”

    大熊羡慕道:“你爹原来这么厉害啊!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称好,台上林坚道:“道长实在过谦,林某受之有愧。”奋笔书就,赠予飞云。

    台壁之上,墨迹未干四字仍留在上面,场下渐渐有人看出端倪,道:“林公啊!这四字究竟有何来历,你便说了吧,否则我等再怎么对也对不上啊。”

    大熊也奇怪道:“老神仙对的那么好,莫非你爹爹还不满意吗?”

    翔艺找到机会,终于接了句话:“我想起来了!这四个字好像是那木匾上的字!”

    翔艺不识字,只能依靠字形来辨认,因此他也只说像。

    凝墨点点头道:“没错,这四字得之有典,这才是最不易对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林坚不提古殇手书之事,而是笑道:“不瞒各位,这四字正是小女书房外横匾,小女年龄也不小了,此番若有人对的合适,这彩头……”

    下面的话不用说,大家自然猜到什么意思,一时众说纷纭,飞云道长高笑道:“哈哈,原来如此!林公这是要招女婿啊!那我飞云可万万不能献丑了!”

    众人纷纷向凝墨看来,大熊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一步,也侧头向凝墨看来。

    翔艺则傻傻的愣在一旁,他心里自然想对出这幅楹联,可胸无点墨,要现场作对根本是不可能之事。

    凝墨表情古怪,瞥了眼翔艺,突然向台上跑去,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,凝墨跑到林坚身边,瞪了林坚一眼,顺手将他手上墨笔抢过,众人见凝墨神态可爱,尽皆欢笑,林坚也面露笑意站在一旁。

    凝墨提笔便写,墨韵行云流水,笔意绵绵不绝,一笔连着将两联写完,众人一看,上联是:剑起末世苍茫,下联是:缘落红尘寒霜。

    这对联说的正是一代剑君古殇的经历,场下观众呼喝鼓掌,大部分人不知典故,这掌声一半是看在林坚面子上,一半是佩服凝墨写的字。

    翔艺看着这两行字,心中震惊万分,他虽不识字,但这两行字笔锋走势,结构式样,正是前些天凝墨在房里写的字联,他面色红胀不比凝墨为轻,暗道:“原来凝墨心里早就对好了这联,只可惜我不识字,不知道那天她写的是什么,否则今天……”

    “天下知道这幅对联的只有我和她两个人,她为何如此匆忙上去,难不成是因为讨厌我?”

    “一定是她太害羞了,人家毕竟是女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翔艺望着台上凝墨,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,时而担忧,时而兴奋,时而欢喜,时而悲伤,直到那一声尖叫,将他拉回了现实。

    那是凝墨的声音。

    翔艺心弦一动,抬眼看去,原本坐在一旁的保长这会都站在台前,其中一人挟持凝墨,其余人手持弯刀,神色凌厉,紧紧盯着林坚。

    翔艺一见弯刀样式,脑中马上浮现出叶明身影,先前他偷听楚怀天三人谈话,已知今日魔门或有行动,他那时不敢多问,这会心里后悔不已,要是早知道他们的目标就是凝墨,自己怎么也要阻止他们。

    爻长慌忙大呼:“来人啊!这些人不是本地保长!快给我抓起来!”

    台下差役迅速赶来,洪江一,飞云等人齐声喝骂,都欲抢上,挟持凝墨的保长一手持刀,一手食指抵在唇间,目光轻蔑的扫了眼众人,玩味道:“嘘!都别动,这刀很利的。”

    众人神情紧张,不敢妄动,林坚则面不改色道:“青林文展,月影教的朋友大驾光临,不知有何指教?”

    “你们看看,还是林前辈有见识。”

    那保长取下头套,竟是个英俊少年,他笑了笑道:“月影教月南,林前辈,晚辈有礼了。”

    洪江一戟指道:“少说屁话!你他娘若是识礼,还不快放了林家小姐!要是林小姐伤了一根毫毛,在场诸位好汉都不会放过你的!”

    月南眉头一皱,弯刀划过,娴熟割下凝墨一缕发须,叹道:“洪大帮主,这可有不少毫毛,你打算怎么办呢?”

    洪江一脸涨得通红,气的说不出话来,飞云见状道:“原来你便是月南,不愧是月影教青年翘楚,你若和林公有仇,何不光明正大的下战书挑战,却在这里使计耍诈,实非英雄所为。”

    月南哦了一声道:“英雄?在场若是真有英雄,何妨现身相见?我月南把话搁在这儿,要是有英雄敢上台来挨我一刀,我自将这位林小姐放了,飞云道长,你可是真英雄?”

    众人闻言无不暗骂月南卑鄙,上台挨他一刀,那与送死何异?

    飞云连连摇头道:“你……你这是强词夺理!”

    洪江一,飞云道长江湖阅历固然丰富,可要论及打诨耍赖,自然比不过月南,翔艺看在眼里,心中暗道:自己被阴气纠缠,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,若是能换来凝墨性命,也算死得其所了。

    想到此处,就要上台挨刀,哪知脚刚迈出半步,身体忽然僵硬起来,耳边旋即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:“小子,别乱动!”

    翔艺听出这是鬼乞的声音,心中大喜,低声道:“前辈,你快救救凝墨!”

    “哟,这么说你想上去挨刀?那月南一刀下来,你有十条命可都不够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男子汉死了就死了。”

    耳边传来一阵怪笑,鬼乞带着笑声道:“你这又是何必呢?你想想,你一个穷小子,就算帮人家挡一刀,那小姑娘最多为你哭一场,过个几天也就记不得你啦,到最后还不是要和别人跑咯?”

    这话正戳到翔艺痛处,他低头暗道:“凝墨文采出众,而我却连个字也不识,他自然是看不上我了。”

    鬼乞见他不发一言,咳了声道:“你放心吧,他们的目标不是那小姑娘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凝墨?可是万一……”

    “万一?万一出事了,咱帮你护着,你看如何?”

    翔艺有些难以置信,鬼乞知他心中疑问,接着道:“不过你得帮老乞丐做件事。”

    翔艺心里更加奇怪,自己什么都不会,能帮他什么?

    “你先前可是打算进林府学文?你进林府之后,只消帮我打探些事情,台上那小姑娘,我鬼乞自然帮你保下!”

    “呸。”月南见众人再无动静,不屑道,“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,实话和你们说了,魔门三派都已到了青林,就在你们身边,识相的不要插手,要是一会有人多管闲事,日后自有清算之时!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人群顿时炸开了锅,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都觉对方是魔门奸细,不少人更是悄悄将自己门派旗帜放了下来,他们心里都清楚,魔门三派那可都是和玄门齐名的帮派,真要报复起来,即使身在玄门地界怕也难逃灭派之祸。

    林坚不露声色道:“这么说来,魔门是不打算过这安宁日子,决意挑起事端了?”

    “林前辈此言差矣,我等……”

    月南话说一半,警兆忽生,一把将凝墨推给他人,自己则后撤半步,脚刚移开,一道剑光立时穿破木台,“嗖”的一声直冲云霄。

    台下飞云喜道:“金符化剑?玄门的人终于来了!”

    “偷袭?”

    月南哼了一声,看准位置,甩出一记刀光,台底那人避无可避,飞身跃上,众人这才瞧得清楚,此人原是前些天救回凝墨的华服公子,却不知何时潜到了台下。

    月南趁势将弯刀掷出,诗易人在半空,只好凌空祭出折扇,弯刀急速飞旋,撞在扇面之上,气流激荡间,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。

    邵然见双方动手,对楚怀天道:“师兄,我们上不上?”

    楚怀天摇了摇头道:“再等等。”

    林坚见机不可失,正欲出手救援,却不知从哪蹿出个白脸胖子,一掌拍来,掌风过处,凭生黑雾,竟似千百厉鬼放声尖叫,林坚不敢托大,只得硬接了对方一掌。

    月南担心场面失控,无心恋战,收了弯刀跳回原处,假意鼓掌道:“厉害厉害!破军扇,许久不见,诗易大皇子的道术精进不少啊!”

    爻民们闻听此言,大都哗然,他们哪里想到那位救人的公子竟是皇子,皇子亲来青林,难道爻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?

    诗易退到林坚身旁,见白脸胖子左手袖袍宽大,其内隐隐散发黑气,同样道:“鬼手仲飞?月南兄,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信口胡言,你们魔教素喜内斗,没想到这次还真联手了?”

    爻长先前也不知躲哪去了,这会一溜烟跑到台下,对差役们大叫道:“快快快,都给我上去保护大皇子!”

    翔艺心知凝墨无事,便放宽了心,低声道:“前辈,这叫仲飞的武功厉不厉害?”

    “仲飞是我师弟无魂的弟子,虽然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,但也就是个愣头青,不然也不会和月南这小子胡来。哦哟,差点忘了问了,你这几日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?”

    “我?”翔艺想了想道,“别的也没什么,就是身体会突然发痛,忍一忍也就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身上可曾有溃烂?”

    “不曾。”

    “可曾做梦?”

    翔艺迟疑片刻道:“偶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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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偶尔?这事可关系到你自家性命,详实讲来。”

    “最近晚上都会做梦……”

    “做的什么梦?”

    “梦到我在睡觉,然后感觉轻飘飘的飞了起来,就在附近飞了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“飞去了哪儿?”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”翔艺声若蚊吟,好半天才憋出了俩字,“林府。”

    翔艺话一说完,心中紧张无比,见鬼乞好半天不答,这才注意到喧闹的人群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,偌大的看台前挤满千余人,再无一人发声,空中亦无鸟兽飞过,一股大凶之气不知不觉将所有人笼罩在内。

    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,他就这么静静站在台上,仿佛理应站在台上,像黑洞一般,吞噬所有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此时虽是正午时分,所有人身上却离奇的涌现出一股寒意。

    全黑的披风将他从头到脚包裹,隐隐能看到一张满是胡渣的脸,无神的眼,默默看着林坚,所有人不自觉屏住呼吸,那一刻万籁俱寂,时间仿佛彻底凝固。

    良久,听他这么淡淡问道:“她死了?”

    台下人这时方才大口喘气,他不说这句话,所有人好似都不能呼吸。

    那声音有些沙哑,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悲伤,仿佛在三生石畔静候千年,却换不来一句好久不见。

    披风下的悲伤蔓延开来,翔艺回过神来,猛然发现自己眼眶竟然湿了,不经意间被这人情绪所影响,深深的为他悲喜左右,这人,到底是谁?

    台下的楚怀天不敢直视黑衣人,低声道:“别看他,快提气护住心神!”

    君珂和邵然闻言一惊,方才回过神来,赶忙放缓吐息,屏气凝神。

    月南仲飞相视一眼,纷纷退到一边,林坚脸色这时才凝重起来,他望着黑衣男子,原本儒雅的感觉在这对视下消失殆尽,整个人似乎也被黑衣人的悲伤完全笼罩。

    悲伤慢慢散开,一如浓墨绽放,蓦然闪过一丝杀机,于无声处悄悄汇聚。

    巡翼躲在台下伺机而动,这会见情况不妙,强提一口气护住心神,随手抄起一把朴刀,纵身跃到台上,护在林坚身前。

    那人冷冷问道:“他便是巡翼?十五年前凝烟救起的那个孩子?”

    巡翼见男子认识自己,不免有些惊讶,黑衣人道:“凝烟怎么死的?”

    林坚不答,众人见他闭起眼睛,似乎陷入回忆之中,悲伤如潮水涌去,他身子颤抖起来,蓦地喷出一口鲜血,似是受了极重内伤。

    凝墨和巡翼一同叫道:“爹爹!”“义父!”

    众人大惊失色,黑衣男子将头微微仰起,空洞的眼眸望着远方,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:“你不说也没关系,和这件事有关的人,一个也跑不了,我要这天下为她陪葬。”

    这话从他嘴里说出,竟蕴涵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。

    是什么人,言语如此狂傲?

    “大胆!”

    巡翼奋力将刀掷出,戟指作枪,指尖蓝芒大盛,飞身向黑衣人点去,他知道黑衣人不好对付,一上来便使了全力,蓝芒将他身周包裹,整个人犹如出水蛟龙一般,声势不凡。

    也不见黑衣人有什么动作,朴刀离他越近,速度就变得越慢,最后悬浮空中,再难寸进。

    巡翼只觉一股莫名压力涌向胸口,心里一惊,忙运气抗衡,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,他指尖正巧点到了刀柄上,朴刀长鲸吸水般将他身上蓝芒吸了个干净,巡翼全力施为下,凡铁终究不堪压力,碎落一地。他自己也免不了向前虚踏几步,黑衣人一动未动,巡翼便已摔到了台下。

    “巡翼哥哥!”

    凝墨受人胁迫,不能走动,她见巡翼挣扎着站起,看似没什么大碍,这才松了口气,心里记挂父亲安危,大声道:“坏人!不准伤我爹爹!”

    临敌如此言语,本无用处,可凝墨此言一出,黑衣人竟愣了愣神,转头道:“我怎么就是坏人了?”

    凝墨不答,只是盯着黑衣人,翔艺小声道:“前辈,这人是谁?看上去好厉害!”

    他连问几次,都不见有人回答,再看台上,黑衣人已走到月南跟前,他也不瞧月南,只是淡淡道:“砍我。”

    月南哪里敢动,黑衣人先前朝自己走来,那脚步韵律,几乎已让自己无法喘气,他深知此人修为极高,此番定然斗他不过,便对身边人道:“放了女孩。”

    凝墨一得自由,快步朝林坚跑去,月南道:“前辈,来日有缘,月南自当登门拜见!”

    黑衣人无故现身,仲飞也早无战意,当下挥舞左手,激起一阵黑雾,黑雾散去,其人也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楚怀天则一声不吭,悄悄拉着君珂二人挤出人群,头也不回往爻口行去。

    洪江一叫道:“不可放走他们!”

    那黑衣人却也奇怪,眼神始终看着凝墨,对他人言语充耳不闻,他此刻突然蹲下身,对着凝墨伸出双手道:“来,让叔叔抱抱。”

    凝墨躲在林坚身后,断然道:“不!”

    没人知道黑衣人在想什么,只见他单膝跪地,僵在那里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台下有人大喊动手,众人醒悟过来,相继施为,各色法宝率先亮起,武者则以灵气护体,法宝在前,武者在后,齐向黑衣人袭去。

    这些好汉大都不是名门子弟,因此对敌经验主要依靠自身亲历,初遇黑衣人,不明实力差距,只当是对方施了什么幻术障法,一旦有人带头施为,免不了一拥而上。

    林坚见状大惊,忙喊了声:“快跑!”

    但终究慢了。

    也不见黑衣人有什么动作,就看到无数蝙蝠从他黑袍里竞相涌出,一时遮天蔽日,犹若黑云压城,各色法宝与蝙蝠群迎面碰撞,奈何蝙蝠群声势浩大,法宝飞入其中犹如泥牛入海,光芒迅速黯淡下去,此消彼长,转眼间众人法宝纷纷失去光泽,掉落在地,飞云等一干术士无不身子大震,口喷鲜血。

    蝙蝠群继续向前,当先一武者高声叫嚷,手执流星锤冲进蝠群,流星锤眨眼功夫倒飞而出,那武者则直接变成一具骇骨骷髅,连衣服也不曾剩下。

    其余人见事不可为,纷纷暴退,众人哪见过如此场面,起初呆立原地,也不知谁吼了一声,慌忙间叫嚷着作鸟兽散,一时千人万蝠嘶叫不已,场面混乱至极。

    慌乱间翔艺被人推了一把跌坐于地,眼看着蝙蝠群就要吞噬自己,蓦地一道红色闪电自天边划过,急向此处飞来,翔艺只觉一股热浪袭来,阳春三月,竟似身处酷夏一般。

    红色闪电凌空霹落,硬生生砸在了蝠群前头,将人群与蝠群分隔开来,翔艺这才瞧得清楚,那红光原是一柄红色仙剑,剑身修长,颜色暗红,好似鲜血染成一般,一缕红缎缠绕其上,随风摆动,仿佛火焰律动,仙剑倒插地上,炽热气息凝成一堵红炎墙,将蝠群生生挡在了另一侧。

    林坚望了一眼仙剑,长长呼了口气,飞云等一干修士则大喜道:“炎阳剑!是朝阳门的人!”

    蝠群亡命似的向前推进,却被炎墙完全挡下,那炎墙消耗似也极大,红炎闪烁不定,似乎马上就要熄灭。

    “哈哈!易言,你来了也不现身啊?”

    一个红发中年人从天而降,身形犹若烈火,单脚点在仙剑上,其声若惊雷,与仙剑上的热浪契合无比,一听便知是这柄剑的主人。

    红发中年人话音未落,一排玄青太极图凭空现在炎墙上,太极图旋转间慢慢变大,炎墙似乎得到了喘息之机,色泽一时恢复不少。

    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摇着签筒,自人群里穿出,缓缓向台前走来,竹签与签筒不断碰撞,传来一阵阵沙沙声,蓦地一签落地,老者拾起呼道:“上上签!天雷降世,群妖辟易!”

    红发中年人爽朗笑道:“哈哈,好个群妖辟易!”复又对林坚拱了拱手道:“林兄弟,自云梦大泽一别,你我怕也有十几年不曾相见了吧?”

    林坚还礼道:“想不到多年未见,古炎兄修为精进如斯,朝阳门下果真名不虚传!”又对易言拱手道:“竹间细数年轮,签成反排命格,易言道长,久仰久仰。”

    易言拿着签筒,躬了躬身算是还礼,听他道:“林公啊,我玄门一众高手随后就到,你且宽心吧。”

    “开办文展的消息并未通知玄门,这玄门高手怎会同时前来?”林坚心下奇怪,但临敌之际,易言真人既如此说,自己也不便开口再问,便道:“多谢道长。”

    蝙蝠群尽数焚灭,古炎也将仙剑收了起来,黑衣男子自始至终也没看二人一眼,仍旧旁若无人的盯着凝墨。

    我自九幽而来,历三千弱水,十方鬼狱,你却去了何方?

    悲伤气息缱绻不去,古炎二人面色凝重,相视一眼,似不急于出手,双方谁也不理谁,场面就这么僵持着。

    艳阳高照下,也不知从哪飞来一只蝙蝠,晃晃悠悠进入众人视线,看它扇翅膀的动作是那么勉强,好似随时吹来的一股微风,都有可能让他坠落一般。

    莫名的,大伙都为它捏了把汗。

    要知道,它最怕的便是阳光,却为何出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?

    心之所向,纵是刀山火海又有何妨?

    那蝙蝠历经艰难,终于飞到男子肩头,它吱吱叫着,迅速钻进了他的披风,周围人看的不寒而栗,黑衣男子则轻咤了一声,对凝墨道:“墨儿,叔叔有事要走,你与我同去吗?”

    古炎举剑道:“兀那妖人如此狂妄,这位小姑娘又岂能和你同流合污?你当我等皆为浮云吗?天道昭昭,这青林爻又岂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能走的?”

    红袍无风自鼓,剑意凌空发出,四周登时涌起一阵燥热气息。

    凝墨望着黑衣人,轻轻摇了摇头,黑衣人身形微颤,凝墨忙又补充道:“叔叔你别伤心,我知道你是好人……”

    听他们一问一答甚是古怪,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,这黑衣人究竟什么来头,为何对那林家小姐如此重视?

    “那便罢了。”

    黑衣人身影一闪,凭空出现在古炎面前,众人以为他们要动手,哪知黑衣人忽然转身走了开去,他走的并不快,却无一人敢追。

    黑衣人去的远了,惊魂未定的人群方才回过神来,回想先前险况,无不唏嘘感叹,回头找寻,不但古炎二人不见踪影,就连林坚父女,也不知去了哪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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