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出钟不言所料，当那汉子迎着女人挥刀砍下，那女人陡然发出一声尖啸。啸声浑然如沉鼓，全不似由一娇弱女子发出，即便是五大三粗的汉子，亦无法如其阔大。

    重头戏在啸声之后。

    那汉子被啸声震到，眉毛皱了好几圈，有预感安然坐在面前的女人将不似印象中那般弱不禁风——不是故作姿态，而是胸有成竹。然而虽有如此想，挥刀的动作却前所未有地坚定凌厉。瞬息之间，刀锋掠至女人脸前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，女人伸进马鬃里的左手陡然分出。随在这迅捷无比的动作之后，两叶银光疾飞而出。伴随在左手分出之后，女人顺势前倒，右手随之一握，缰绳勒紧。

    胯下的马儿为之窒息，受惊之下，猛一扬蹄，脖子更是高高昂起，竟避开那汉子紧随而来的刀锋；汉子骇然上望，吁的挣扎声自马儿嘴里甩出，庞然的身体猛受引力，前蹄下踏，迎着汉子砸来。

    “遭！”

    汉子瞳孔骤缩，眼中的铁蹄越来越大，来不及思索，身体自然反应，踩着马镫，往下便滚。其时汉子因(色色小说 http://www.hxiaoshuo.net/duanpian/1.html挥刀往那女人杀去，与女人身马相斜，侧过一边。故当他胯下的马儿旁视到来自同类踏来的铁蹄，几乎是瞬间，立时乱开阵脚，嗷嗷叫着往前开跑。

    其时汉子正滚至马腹，还没反应过来，被自家夺来的马儿囫囵前带，骤然失了平衡感，跌到地上，还连连搓着沙石遍布的地面滚，撞到山边，才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还没完。

    两叶银光飒踏而出，疾若流星。后边那俩汉子未及反应，眼睁睁地看银光飞进胯下马儿，不带出一丝一毫血。

    惨嘶两声，两马立足不稳，同时仆倒。那俩汉子从马下滚落，立时站起，灰头土脸，形容狼狈之极。

    “妙极！”

    钟不言极力观察那隐藏一侧的老头——极可能是那三个拦路汉子口中的“大哥”的人物。还未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，被两人打斗的声势吸引，转移目光往下边瞧去。

    正巧看到女人纵马瓦解掉那汉子的汹汹来势，不禁低声喝彩，暗赞道：“神来之笔！这一招使得举重若轻，明明只是个连感应都无的凡俗武者，应付三个身手不弱彪悍汉子，却如信手拈来一般……如此，我自问做不到。”

    钟不言出身方仙教，自幼便生活于那个仙家妙地，日里所耳闻目睹的，不是种种玄奇异术，便是各色神秘庄重的教义。便连斗战之法，也卓异俗流。见识阅历，自非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及万一，然而也正因此，对战斗有着超常嗅觉的钟不言才能知晓做到那种地步的不易。

    即便是他，使剑使到手眼如一，如臂使指这般境界，也不能将外物随心借用；他能极心于剑，故至于剑；唯极于剑，故止于剑；所以他一身的本事也正应在剑上，没了剑，可什么都不是了。

    此时，目光移转，场面又有了变化。

    女人控住缰绳，却没有试图去稳住躁动不安的马儿，而是强扭缰绳，扭着马儿往回奔，同时冲自己那方的三人呼道：“你们几个去把后边那俩死狗擒了。”接着，她自己却扭着马儿往那最高大、最先发动攻击的汉子奔去。

    女人那方的三人对此命令似乎颇为无奈，且交头而不接耳，只以眼神交流：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，那三人敢半途劫道，即便没有同伙埋伏接应，那可不止是‘勇气可嘉’，而是‘艺高人胆大’。轻而易举就被二小姐撂倒，却不代表我等三人能轻易应付……然而二小姐性子素来狠戾，咱们若不遵照，十分不妥……拖住这余下二人即可。”

    所谓以战观人，一个人在各种情形下的战术战法也反应了此人的习性格局。钟不言觑得明白，女人若放任马儿躁动下去，那么以这条道的狭窄，那么那俩兄弟将难逃被马踢踏的命运。然而女人却并非如此，而是强扭马缰，使其逆转方向，往那被马甩飞的汉子奔去。

    钟不言冷眼瞧下去，见女人驾马奔至那汉子一侧，微一抽动缰绳，那马便如见了鬼般嘶叫一声，高扬前提，往汉子踏下。

    “呃！”

    汉子惨叫一声，捂着右腹爬起来，嘴里止不住地呕血，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后退，退到山壁，退无可退，眼中闪过一丝悔意。

    钟不言捕捉到这一闪即逝的悔意，轻轻叹息：“出来混，便要明白天外有天，山外有山。哪怕凭着一口腾腾怒气成就了无数奇迹……有道是‘狮子毁于蚊，飞鹰落于山’，不是一物降一物，而是无法自胜……此人败便败在野心上，偏偏这时候爆发。”

    他感物伤怀，一时竟有兔死狐悲之感。然而毕竟这些人都与己无关，钟不言很快收拾心情，将演在面前的人生大戏看下去。

    女人将汉子逼到山壁一角，神情不改先前的凝静，只是将眼盯住汉子，无形的压力散发而出。汉子悔意闪过，转之而起的是决死的勇气，正要愤出全力与女人同归于尽，却不料女人忽然哈哈大笑，勒马缓缓后退。

    汉子一怔，正要有所动作，熟料扯动那马蹄踏下的暗伤，不觉心血沸腾，胸腹阵痛，只得眼睁睁地看女人转向，再度加速，往那被拖住的三弟四弟奔去。

    片刻之后，三个拦路响马浑身尽伤，围堆一处。女人从马山翻身而下，举止落落大方，款款行至三人之前。以不带波动的语气，道：“这时候还出来劫道，偏生如此之弱……嘿嘿……你们是谁派来的？”

    三个汉子中，以“二哥”伤得最重，他腹部被马蹄趟破，肠子都冒出来了，气息奄奄，脸唔血色。他道：“说也无妨……落你们手里，反正我们哥仨都活不成了……只求一桩事，不要找我们大哥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知晓，联系我们的是一个名为方仙教的邪教。”

    此时，东方泛白，远处传来一声长长不绝的鸡鸣。

    “哈，没成想我们哥仨临死前还能见一见今日的太阳……二哥，瞧，是鸿鹄！”

    “鸿鹄？哈哈，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！”

    女人摇了摇头，道：“你看走眼了，那是归鸿，春归的大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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